一
回到住处，晚媚在长安面前，将那把长剑抽出来，手抬剑动，不费力就砍断了一张春凳。
长安神色动了动，只是片刻，之后恢复冷淡：“你这又是什么意思？”
晚媚抬起下巴：“好像杀人，也不是那么难。庞德这种十恶不赦的坏种，杀了也没有什么难过，而且，我还得了一把宝剑。”
长安冷笑：“你这也算宝剑？那么你该看看这是哪里。这里可是姽婳城，每一寸土都是繁华铺就，你刚刚劈坏的那把春凳就是沉香木做成，也许就比你这把砍柴刀贵重百倍。”
“但是你在江心楼，握着它的时候，它还能涨出青芒。”
“不过就是偶然。”长安面无表情继续收拾他的屋子，“你的见识还是太短，姽婳城里，比这神奇的东西，千千万。”
晚媚讪讪，拧起弯眉看他，到最后将剑劈手一丢：“既然如此，我就将它赏了你劈柴，今晚你做红枣小米粥，要炖的稠稠的。”
长安回了声是，又垂手催她：“既然主子回来了，我们现在就开始练琴。”
晚媚想起了那把鬼魅的伞：“可是我觉得，你应该先告诉我那把伞是怎么回事，为什么……”
长安还是垂手，面无表情：“红魔伞的事可以稍后讨论，现在你要学琴，你前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”
已经相处了一月，晚媚听的出他语气里的轻重，于是不再争辩，跟他到了琴室。
以为这次又要学什么情场欢曲，晚媚早有了心理准备，可到头来长安却让她学什么《山河赋》，一首大开大合隐有气魄的曲子，学完睡，睡完学，直直的学了三天。
学到最后长安问她：“你懂不懂这曲子的意味？”
晚媚低头：“不过说雄图霸业都是空，这世上，又有哪样东西到头来不是空。”
长安吃惊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，外头晚香已经来传，说是晚媚跟她走。
晚媚回头看了看长安，长安起身，在她耳边低语了句：“记住男人不止想被取悦，还想要知己，但这个知己不能临驾在他之上，刚才那曲子说的是雄图霸业，都是空这三个字你咽回去，你的聪明只能到此为止。”
晚媚还是糊涂，可已经没有时间解释，那头晚香已经踏进门来，亲亲密密挽起了她的胳膊。
“恭喜妹子任务成功。”一路上她笑意盈盈，却绝口不提要去哪里。
到了目的地，晚媚发现已经有三个女子立在门口，一色的唇红齿白艳光照人。
这又是个院子，院门圆形，上面篆体写着听竹两字。
进了院门果然看见一院的凤凰竹，冬天里还是一片葱翠，被风掠过时竹枝低腰，发出浪涌浅滩的声响。
可惜的是这等美景晚媚没有时间欣赏，她很快就和另外三人被赶进了间屋子，要求沐浴更衣。
沐浴很快结束，要更的衣被送来，是清一色的虾粉色裙子，外罩烟罗纱罩。
穿上后晚媚暗笑，在肚皮里说了句：“穿得这般纯良，一点也不像姽婳城的作风。”
另外三个女子也有这意思，顾盼间有了要交流的愿望，却被人止住，只好全数沉默着跟了领路人，走进间黑屋。
屋子外面挂着厚帘，她们一进屋就被人唰的拉下，屋子里于是一片漆黑，绝对的漆黑，没有一点光亮。
屋里看来没有取暖，冷的有点刺骨，四个女子赤脚立在青石地面上，不一会都开始哆嗦。
这时候有人走近，极其轻微的脚步声，在她们身边停住了，开始从上到下用尺子丈量她们的尺寸。
他量的很仔细，从肩宽到腰围，连脸庞和脚趾都一一摸过，甚至还放下了晚媚的头发，试了试她头发的顺滑程度。
在这样漆黑的暗处，他不带丝毫欲望，好像在验的，是瓷器这样的死物。晚媚觉得屈辱，可她也知道，自己并没有资格争辩。
到最后验身完毕，他碰了碰其中一个女子的手，极低的说了声“走”字。
于是屋里只剩下三人，晚媚站在中间，听到另外两人的呼吸和她一样开始发颤。
身旁那人开始在她们跟前放琴，一一放好又拉她们落座，将她们双手放上琴弦。
其中一个女子自负，伸手就在琴弦上撩拨了几下，果然是琴音婉转功力深厚，非晚媚能比。
晚媚正自丧气，却听到屋里遥遥传来一把声音，一把森冷锐利，让她一下想起那把利剑的声音。
“我说过你可以弹了吗？”那声音道，沙哑里却透着威严，在三人头顶盘旋：“看来姹萝品味是越来越差了，居然送来些不懂规矩的货色。”
这是个男人的声音，而且是个习惯坐在高处的男人，晚媚几乎立时断定。
那抚琴的女子不响了，伏低身子，冷汗层层涌了出来。
过一会屋里响起一个长音，洞箫的长音，听来辽远而壮阔。
“现在可以弹了。”那把声音又道：“和我合奏，奏什么曲子不一定，只要合拍就成。”
三人屏息，听那箫音引吭而去，一时间已是遥不可追，于是连忙使出了各自看家本领。
晚媚是三人里面学琴最浅的，技巧没法和人相比，只好规规矩矩按调弹起了《山河赋》。
曲子和箫音倒是相合，晚媚抚了一会自如起来，觉得天地朗朗尽在眼前。
这时她还记得长安的吩咐，记得琴箫合奏，不论调门意味都不能越过了箫音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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