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低回婉转，轻声哀求，“死，对我而言的确是解脱，但我不想死在这里。”
长安神色一怔，看着这好似突然活过来一样的女人。
“九年了，我每天在这密室里，吃的是猪狗食，闻的是自己身上腐烂的味道，连看一眼太阳，都是不可能的奢望。”姹如字字泣血，听得见自己喉咙咯咯作响，最后几个字说出来时几不成声，“求求你，带我出去吧。”
长安猛地摇头，“不行！这太危险了。”
她凄然一笑，跪得太久，已经不知如何站起来，只紧紧攥住长安衣袖，那里尚且带着刑堂外的阳光气息，“你砍断我身上的链子，不就是不想让我悲惨死去？相信我，流光也不会让我死在这里。”
刑堂昏暗，只有一豆灯光闪烁，姹如灰白长发在灯光中愈发黯淡，长安想起临行流光的话，沉默了一小会。
“你能走吗？”他低声问道，“出去的路不好走。”
“我的腿早就废了，但是胳膊应该还用得上些力气。”姹如惊喜地抬起头来，“如果你不嫌弃我臭，可以背着我。”
长安狠了狠心，转身蹲在姹如面前，“上来吧，你可千万抓紧了。”
崖上密道下也衔着一片湖，长安背着姹如从湖水中一步步走到岸边树下，轻轻将她放下，找了个舒服姿势把人靠在树上。
“你在密室密室里待久了，外边的阳光怕是会刺眼。”长安取出一块手帕，轻柔盖在姹如脸上，“你先隔着手帕慢慢适应一会儿。”
姹如长发在阳光下愈见灰白，几不可闻嗤笑一声，“我都是要死的人了，还在乎刺不刺眼？”她声音略微一顿，忽而降下调子，轻轻叹道：“不过……你是个温柔的好人。”
两下无言，长安看着姹如，神色复杂，手慢慢摸上破魂剑的剑柄。
“对了，你叫长安是吗？”姹如蒙着面，连声音也一并闷住了，“流光是你主子？”
“曾经是。”长安不愿多说，只点到为止，姹如并未听出他言中拒绝之意，反而继续问道：“那你能叫她来吗？”
长安刚想拒绝，眼角一瞥，却见流光的衣服闪着金光，正快步走近。
脚步声轻不可闻，姹如却像是听见了似的，猛地一把扯下脸上手帕，望向流光。
“看来不用你叫了。”她咬牙笑道：“这么多年过去，她还是跟花孔雀似的，喜欢穿织金的衣裳啊！”
水波凌凌，映的日光分外明晰，只看得见流光一袭织金锦衣，在水里晃碎了。
流光神色慌张走到长安身边，看了一眼靠在树下的姹如，马上移开目光，语气里已经带上三分焦躁，“不是让你在密室里解决就行了吗？”
“他不想死在里边，人之常情。”长安顿了一下，“更何况主子你也吩咐过，要我尽力满足她的要求。”
“那你还等什么？”
长安闻言一把拔出了剑，靠在树下的姹如仰脸看着流光，冷冷笑道，“流光，我的好徒儿，你就这么怕我吗？连站到我面前面对面看着我都不敢？”
“我有什么不敢？”流光咬牙应道，向前一步，看着姹如惨状，那些语气里的刚硬，一下子就全化了。
“你要不要摸摸我的右腿？”姹如神色怨毒，对着流光低笑，“哦，这脚被镣铐铐了这么些年，这骨肉的样子可吓人了呢？”
流光屏息，只恨恨从齿间迸出几个字来，“我以为你早死了。”
“我也以为我虽然脾气差了些，但待你还算不错。”
“但你不该那么待姹萝和刑风！”流光的声线拔高，“你太狠毒了！”
“那是蓝禾授意的！她想让我们争斗，那些蛊虫都是她给我的！”
流光神色一敛，的确，在蓝禾棋盘下，她们都只是可怜的棋子。所以她的声音低了下去：“就算是这样，你也太恶毒了。”
“所以呢？”姹如反问：“你就拼了命地帮她？你的姹萝城主就不恶毒吗？她现在比我温柔宽容吗？”
流光一愣，低首沉默片刻，眼神中浮现几许犹疑，“至少……她待我还不错。”
“是吗？”姹如忽而一笑，枯木一般的容颜上，突然绽开一个无端诡谲的笑。
她话音未落，湖面上忽而响起踏波声，流光惊恐回首，正见姹萝提鞭凌波而来，忍不住慌了神，“姹萝！怎么会？这会子她应该在午睡啊！”
“哦？”姹如故作惊讶，抬起半边腐出白骨手掌来遮住嘴角，眼波一转，，“啊呀，我忘记告诉你温柔的影子了！密室的锁链机关与外头相连，况且，刑风在我身上落了重蛊，不论我跑到哪里，他们都能立刻找到我的呢！”
隔着这么远的距离，长安都能感觉到她的杀意，所以不等姹萝的鞭子甩来，他就一剑刺出，刺穿了姹如的胸膛。
姹如口吐鲜血，死死盯着姹萝，露出了一个轻蔑鄙视的笑意。
“终究我没有烂死在牢里，只可惜我看不到你善终的模样了。”她喉头咯咯作响，最后几个字出口时鲜血已溢出唇角，但一个笑意已经定格，停留在她脸上。
姹萝狂怒，丢下姹如尸身，长鞭挥向长安，长安不能躲，也躲不开，被鞭身扫倒在地，一袭白衣便也沾了血。
一鞭何能解恨，姹萝抬手又起，流光却突然冲了出来，伸手挽住姹萝的鞭花，对长安高喊，“你先走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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