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极脏，达达连忙脱下褂子铺在车上。
爸爸个头高大，几个戴白帽子的叔叔费了好大劲，才把他架上车。
达达撅着屁股使劲蹬，雅妮就在后面用力推。爸爸什么也不知道，沉沉地睡着。一阵风吹过来，路旁树上的落叶，飘在他的头发里，月光洒在他长长的身躯上。雅妮看了一眼爸爸苍白的脸，不知为什么，她觉得爸爸怪可怜的。
车进了大院，达达连忙喊来了几个大人，架着爸爸，将他扶回了家。
外面响起了杜大婶的声音：“达达——! ”
菜都摆好了，家里就只等他的酒了。
达达一拍脑勺——酒瓶还在饭馆里搁着呢！他撒腿就跑，一步三级台阶。
雅妮推开窗子，感激地望着朝大院门口飞跑着的达达。
凉意很浓的夜风吹进屋里，拂着爸爸被烈酒烧热的额头。他渐渐苏醒，觉得胸口翻腾得十分难受，头往床边一歪，哗地吐了。顿时，屋里弥漫开一股刺鼻的酒气。
雅妮乖，懂事，没有皱眉头。她用毛巾给爸爸擦了擦嘴，赶紧将地打扫干净，用拖把将地板擦了又擦，然后，爬到椅子上，打开所有的窗子，让室外新鲜的空气流进窗里。
爸爸吐完了，舒服了一些，眯着眼睛，轻轻地呻吟着。
“爸爸，喝点儿水，喝点儿水。”雅妮端着一杯水，站在爸爸的床边，轻声呼唤着。
爸爸睁开眼睛，望着雅妮，眼睛里含着不尽的懊悔和深深的歉疚。
“爸爸，喝吧。”雅妮把水杯倾斜到爸爸的嘴边。
爸爸喝完水，伸出瘦长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发：“今天，我去看你妈妈了。”
雅妮点了点头。
“你吃饭吧。”爸爸说。
雅妮给爸爸盖好被子。小姑娘累了，不想吃，坐到沙发上，两眼失神地望着爸爸。
夜慢慢地深了。窗外，一盏盏灯火相继熄灭。一场醉酒，对爸爸来说，无疑是对气力的巨大消耗，他沉沉地睡着了。
夜，一片沉寂。
雅妮突然觉得屋子变得无比空大，禁不住叫了一声妈妈。没有回答。她像一只离群的羔羊，紧张地环顾四周，张望，寻找着。她终于醒悟过来：妈妈朝远处走了，已走了好长时间了！
她想妈妈，十一岁的孩子。
她转过身子，看着妈妈写诗的那张桌子。一种幻觉，平静了小姑娘的心：眼前坐着妈妈——妈妈在写诗，微风吹得妈妈的头发像乌亮的黑绸飘动起来，诗大概太美了，妈妈还轻轻地吟诵呢！
雅妮倚在沙发上睡着了……
睡着了，睡着了，眼前慢慢地显出一片蔚蓝色的大海来。海上有帆，红的，绿的，黄的……摩托艇在水上像巨鸟一样飞驰着，后面留下一条雪似的白练。太阳高悬在海上。天边吹来一阵风，海水晃呀晃呀，水面上像撒了金屑，闪闪烁烁。妈妈拉着她的手，踏过金色的沙滩，跑进了大海里。海水凉而柔软，泡着，心里真叫舒服。她和妈妈朝岸上的爸爸挥着手：“下来吧！”爸爸惧怕海浪：“我看衣服！”她搂着妈妈的脖子笑爸爸：“爸爸是个胆小鬼！”套着红色的救生圈，像一条刚刚会摆尾的小鱼，她挨着妈妈朝远处游去。妈妈面向她侧着身体，把她始终拢在自己的怀里。她的脸不时地摩擦着妈妈的胸膛。妈妈亲昵地朝她的头发上不住地喷着海水。累了，她就把头枕在妈妈浸在水中的一只胳膊上。她能听到妈妈由于只能用一只胳膊划水而变得有点儿急促的心跳声。
游着游着，不知为什么，她亲昵地叫了一声：“妈妈！”……
现在，雅妮只能在梦里用心去感受妈妈的爱抚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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