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、小姑娘有点儿灰心了
雅妮心不在焉地坐在教室里,至于老师讲了些什么,她几乎一句话也没听进去。最近,她老是这样恍恍惚惚的。有时竟在课堂上情不自禁地叹息一声,弄得同学们都掉过头来望她,而她却依旧陷入在一种情绪里,并没注意到同学们的眼睛。
她在想爸爸——爸爸又喝酒了,而且不止一次!
她担忧着,也害怕着:爸爸再这样下去会怎么样呢?
爸爸是一天比一天地打不起精神来了,常常蒙头大睡。醒酒后,每每忘不了补偿雅妮。可是雅妮已经感觉到,爸爸的补偿一次一次地在减少,抚爱她的时间也在一次一次地缩短,而他喝酒却一次比一次地猛,情绪低沉的时间也一次比一次地长。
期中考试,雅妮考砸了。
当老师还没完全公布完同学们的分数,她就拎着书包,低着头,默默地走出了教室。
第二天,雅妮再也没有上学。
她从来没有考过这么坏的成绩,不好意思再见同学们了。她知道,这样下去,书读不了了。她也不想再读了。
爸爸不在家,他说他心情很坏,需要远走,给雅妮留下一笔钱,不知跑向何方了。雅妮独自一人守着家,像一只羽毛还未丰满的小鸟儿孤寂地守着鸟巢。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才好,打早上起来就站在阳台上,望着早晨的天空,望着西面黑苍苍的山,望着楼下行走的人。往后,她的世界就在这个小小的阳台上了。学校反正她是不想去了。以后,她每天都做些什么呢?那么长的白天和黑夜!十几岁的小姑娘,心里一片茫然。她的目光,本应是乌亮乌亮的——还有比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还亮的眼睛吗?而现在她的目光却暗淡得很。她的头发稀软地遮在比一般孩子略大一点儿的额头上,下巴颏变尖了,脖子显得细长了。
不知什么时候,她想起要回屋里去,就回到了屋里。一屋子的静。她突然感到有点儿害怕,又重新回到阳台上,却又回过头来怯生生地望着空大的屋子。
有敲门声。
她像在旷野上忍受着孤寂时听到了人的脚步声,立即跑过去:“谁?”
“我。”达达的声音。
她举起手来拧锁去,可抓住旋钮却没拧。
达达又敲门了。
“有事吗?”
“我叫你去学校呢。”
雅妮不吭声。
“你为什么不去学校呀?”
“我不念书了。”雅妮说。
门外的达达愣了一阵,急促地敲起门来。
“你快去上学吧,我真的不念书了。”雅妮催促达达。
“为什么?”达达固执地追问。
“不为什么,反正我不想念书了。”
达达长时间地望着门,然后提着书包,垂头丧气地朝楼下走去,走几级楼梯就回头看看,他希望雅妮能走出来,他再问问她为什么。
可是雅妮没有开门。
达达的脚步声渐渐远了,雅妮急忙打开门,就在这时,她突然听见达达的脚步声又噔噔噔地响起来——他又上楼来了,而且非常急促。她赶紧把门关上。
“上学吧!上学吧!”
达达敲着门,越敲越快,越敲越响。他把书包扔在了地上。看样子,不把雅妮给敲出来,他是绝不肯罢休的。
雅妮急忙跑到里屋,把录音机打开,开足了音量,硬把达达的敲门声给淹没了。
这座楼里的人大概全都上班去了,也没人出来管一管达达。他敲出一身汗,剥下衣服扔在一边,光着脊梁,继续不停地敲下去。见敲不开,他就用拳头雨点般地往门上砸,急了还用脚踢。他终于没有力气了,顺着门滑溜在地上,张着大嘴喘气。
雅妮听不见敲门声了,走到门口,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,达达艰难的喘息声使她动摇了:“达达,你去上学吧!”
“我妈让我每天和你一起上学去,你不去上学,我也不去上学了。”达达依然倚在门上,“你一天不去上学,我就一天不起来!”
雅妮将背靠在门上,不知道怎么办了。
一直僵持到中午,杜大婶见达达不回来吃饭,出门找达达来了:“达达——! ”
有人看见了达达,告诉杜大婶他在雅妮家门口坐着。
杜大婶找来了:“达达,你怎么坐在这里?”
“雅妮不上学了!”达达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,不知是为雅妮不上学校而伤心,还是为自己敲肿了手指、累得筋疲力尽而委屈。
杜大婶敲了敲门:“妮妮!”
雅妮不吭声。
“妮妮,告诉大婶为什么不上学?开门吧,妮妮,有话跟大婶说。”
雅妮哭了。
这时,学校的老师和其他孩子们也都来了,都叫着:“雅妮,开门吧!”
雅妮这才把门打开了。
“你爸呢?”杜大婶问。
“爸爸到外地去了。”雅妮低头用手转动着衣服上的一颗纽扣。
“去外地了?”老师不免有点儿疑惑。
“不,”雅妮急忙说,“爸爸有事去了,很快就回来。”
“你不去上学是为什么?”老师问,“考试成绩不好?不好意思读书了?”
雅妮不吭声。
“家里事多?”杜大婶问。
雅妮咬着嘴唇,眼泪簌簌流下。
“雅妮,上学去吧。”老师抓着她的手。
“妮妮,听老师话。”杜大婶给她整理着小辫子。
“上学吧。”孩子们围着她。
她望着一对对恳切的眼睛,转过身去,哭出声来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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